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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2.第 8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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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那样子,分明是想去。

    贾敏笑道:“去送送他又怎么了,人家之前可是费尽了心思的给你写故事呢,如今你们还小,去送送也无妨,只多带几个人,在外头注意安全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陈景书在临上船之前被人叫到码头附近一家茶楼的雅间里去了,进去就见黛玉已经在等他,一身鹅黄衣衫,更显女孩子娇俏可爱。

    陈景书一见她就拱手:“妹妹来送我?多谢多谢。”

    黛玉哼道:“谁是你妹妹?我当你是哥哥,你却到临走了才随便对我说一声,连一句正经的道别都没有,可见我这个妹妹是无关紧要的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忙道:“这话怎么说的?我也是临时知道要去京城,才刚跟先生说了,先生就跟我说功课的事情,为此忙忙乱乱收拾了好些天,昨日刚得了半日空闲就连忙差人给你送信,哪里是随便待你?”

    黛玉一双乌亮的眼睛看着他:“你这一去要多久?”

    陈景书算了算:“约莫要半年多的时间吧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外头就传来小厮松烟的声音:“大爷快些,船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黛玉道:“半年,到那时,我是不是无关紧要可就不好说了。”

    嘿,这话!

    陈景书道:“我会常给家里写信,也给林大人写信。”

    黛玉脸上一热,啐道:“你给自己家里写信也就罢了,给我爹写什么信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笑道:“林大人是探花郎,我为什么不给他写信?”

    他还想再说,可外头松烟已经催了第二遍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见黛玉看他,陈景书一把将戴着的怀表扯下来塞在黛玉手里:“这个送你,不过半年,很快就过去了,等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话也不管黛玉答应了没,匆匆忙忙的就跑了。

    耳边小厮松烟念叨陈景书太拖沓的声音逐渐远去,黛玉看着手里的怀表发呆,忽而想起什么,猛地推开临河的窗子,就见一艘船正缓缓离开码头。

    手中怀表尚带着余温。

    “乱说胡话,谁要等他了!”

    不过林如海倒也不介意,此时笑道:“一千六百两银子随手就送人了,玉儿倒是真的大方。”

    黛玉道:“左右我自己留着也没有用得上的地方,不如给他拿去做点好事。”

    总归比她在贾府随便要人跑个腿做点事情都得拿钱撒出去,背后却还有人说她闲话要好。

    林如海道:“若是如此,你自然可以让人把钱送到济养院去,不也一样?”

    黛玉道:“难道我是求那些虚名?”

    林如海一本正经的点头:“看来玉儿是个不爱财的,我听说你在京城时打赏陈府的婆子就给了十几两呢,嗯,以后还是节省一点,打赏下人哪里就需要费那么多银子了。”

    黛玉道:“不过是看着景哥哥的面子罢了,若是旁人,我才不给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话,突然觉得不对,再看果然林如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。

    黛玉脸色一红:“爹也欺负人,我不跟你说话了!”

    说罢扭头匆匆而去。

    林如海看着她的背影大笑。

    黛玉听着身后父亲的笑声脸色越发红了,心想,都怪那个呆子,尽给人添麻烦!

    一旁雪雁问道:“姑娘想到什么好玩的了?笑的这么开心?”

    黛玉顿时大窘:“……就你话多!”

    可等稍晚一些紫鹃回来,她却又忍不住问道:“你可见着他了?”

    紫鹃道:“见着了,陈大爷亲自接了银子,还要我谢过姑娘。”

    便把陈景书的话都复述给黛玉听。

    听到陈景书还特意给她行礼,黛玉不由哼了一声,想道,不过是些银子,哪里就需要这样,他待我好,难不成我竟是不知的?我既知道,那这些身外之物又值什么?他当初既忧我所忧,处处为我着想,我又怎么不如此待他呢,有他当初为我的心,哪里是些许银子可比的?

    紫鹃说完陈景书要她带的话,心里却也不由觉得这陈大爷也太不解风情了,她伺候黛玉一场,黛玉待她又有如亲姐妹,黛玉的心思她哪有不知的。

    这陈大爷竟是块木头不成?

    这么想着,紫鹃笑道:“只是陈大爷如今正忙着备考,一时抽不出空来,不能来看望姑娘,为此还担心姑娘生他的气呢。”

    黛玉道:“哪里就生他的气了,难不成在他心里我竟是这么小气的人不成?”

    话这么说,心里却觉这景哥哥真真是块木头!

    紫鹃道:“我也这么说呢,不过我回来时陈大爷让我带些东西并一封书信给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你早不拿出来,”黛玉忙接过书信,再一抬头却看到紫鹃那忍着笑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:“好哇,你也看我的笑话!”

    紫鹃忙求饶道:“我哪儿敢呢,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看姑娘的笑话。”

    黛玉哼了一声也不理她,自己去看信。

    信未封口,上面的字迹比之黛玉上回见到的时候倒是更沉稳了几分,巍然厚朴,遒劲端秀,见之颇有上古秦汉之风。

    “想必这些日子是在这上头下了不少功夫。”

    黛玉之前也觉得陈景书的字很好,只是虽有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精神,比之如今却少了几分雄健稳重。

    陈景书年纪本就小,写这样风格的字,想必是不要人因年纪小看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一边想着,一边展开信看。

    陈景书除了谢过她给的银两帮助,又对当初没有去码头接她,以及这些日子未能打发人来探望道歉,最后总结过去,展望未来,表示自己一定刻苦读书,争取早得功名。

    黛玉叹了口气:“我早该知道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。”

    紫鹃道:“姑娘想听什么好话,告诉我,我说给姑娘听。”

    黛玉瞪她一眼:“偏你话多!我问你,他……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?”

    紫鹃道:“陈大爷另外叫我带了些小玩意给姑娘,说不值什么,不过给姑娘解闷,姑娘如今难得出门,老爷又公务繁忙,姑娘平日若有什么想玩的,或一时不好与老爷说,只管叫人告诉他,凭是什么,定给姑娘寻来。”

    ……还算没有呆到家。

    这么想着,黛玉道:“我哪里就需要他给我带什么东西了,自有我爹在呢,何况……他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,哪叫他为我费心去?”

    紫鹃道:“这我可就不好说了,只是给陈大爷带个话罢了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雪雁倒是对陈景书的东西很感兴趣:“陈大爷这回又送了什么好玩的来?他上回给的那个万花筒就很好玩。”

    黛玉笑道:“紫鹃,你拿给她看看。”

    她倒是不在意陈景书送了什么,只要有心,哪怕一草一叶在黛玉看来都是珍贵的。

    雪雁却还是小孩子心性,见着紫鹃拿出不少西洋来的新奇玩意,不由欢呼起来。

    紫鹃一边嘱咐雪雁小心些不要弄坏了,一边对黛玉道:“陈大爷还叫我给姑娘带两本书回来,说是他那里翻译了些洋人的游记,如今他也不得空看这些,给姑娘打发时间。”

    黛玉对书倒是有兴趣的,忙道:“拿来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紫鹃把书取来,却是陈景书的手抄本,黛玉啐道:“哪里是没空看,他写过一遍的东西从来不忘,既抄了一遍早就倒背如流了,却说那话哄我。”

    不过心里却觉得又亲近了几分。

    之前陈景书给她送东西,虽也一样用心,却都只能假借别人的名头,总觉得哪里隔了一层,黛玉知他是为自己好,如今她回了扬州住自己家,自然不怕人捕风捉影乱嚼舌根,因此陈景书也不绕许多弯子,感觉上倒是亲近了许多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

    “他像是极喜爱西洋学问的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送她的东西,每回都有些西洋玩意,就算黛玉一开始没注意到,这么几回也察觉到了。

    因此想着下回自己也找些洋人的书来看,瞧瞧到底有什么趣味。

    陈景书倒是真的在家安心学习了,有了黛玉给的银子,卢克思那里一时半会儿都不用担心,陈景书是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等他有了功名,哪怕只是个秀才,赚钱的路子也比现在的多。

    只是王撰最近要他除了策论一类还要多看诗文,虽说陈景书的作诗水平是不用期待能写出什么佳作了,科举也不以作诗为重,但万一主考官问起,总不能表现太差,交个语句不通的上去,因此王撰对陈景书的要求就是……你别写的太难看就行了,顺便又出了不少常见的作诗题目给陈景书练习,到时候真遇上了,直接拿现成的背了就是。

    陈景书为此不由头大。

    吴氏原本见陈景书完全没有领悟黛玉的心思,还有心说几句,可瞧着陈景书每日忙学问还忙不过来,一想也不急于这一时,便也没有说了。

    只是,黛玉一个姑娘家,连林府的大门都不出的,却知道陈景书有个济养院,还缺钱花,立马又给送银子来,陈家自然不觉得一千多两银子算什么大数目,但只这份心就很难得了。

    那傻儿子竟是完全没体会这意思。

    吴氏对此只能叹气了,好在这儿子还没傻的没救,他至少还知道给人家姑娘回礼。

    等到了年底的时候,陈景书终于得了空,另外京城那里也传了好消息,陈珞怀孕了。

    对于唯一的女儿,陈孝祖是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的,知道陈珞怀孕,他这个做外祖的简直比武靖侯府的亲祖父还要高兴,又打发人往扬州送信,刚巧年底的时候到了。

    吴氏知道这事也高兴,陈珞虽不是她女儿,却还是给家里下人每人多赏了半月的月钱。

    陈景书去年过年的时候被陈孝祖拉着下了好久的棋,当时觉得痛不欲生,但此时想起来却有些担心:“大姐姐出嫁了,大伯母去的早,我又回家来,大伯如今只一个人在京城,过年恐怕孤单呢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听到这话也是一叹:“是啊,咱们家这一家子,你大伯是真的最不容易的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比谁都清楚他那哥哥从小就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,向往闲云野鹤名士风流的生活多过做什么高官重臣。

    但那个时候父亲陈豫辞了皇帝的恩旨,陈家爵位到陈豫而止,陈家的下一代就必须得有个能挑得起担子的人来。

    陈孝宗读书平平,考不上什么功名,陈孝祖一力把这担子担了起来,或许他依旧不喜做官,或许他心中仍向往纵情山水的生活,但于陈孝祖而言,他从小过的锦衣玉食富贵无忧,这日子是陈家给的,如今家里需要他挑起担子,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,就该为这个家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。

    陈孝宗心里明白,但读书官场的事情他实在是帮不上忙,便尽量不让更多的俗务去打扰陈孝祖。

    这些年陈家大小产业都是他在打理,连带着陈孝祖的那一份也不必陈孝祖操心,何况官场上虽帮不上忙,陈孝宗却决不让家里的事情给陈孝祖拖后腿。

    陈孝祖做上左都御史的时候还不满四十岁,四十岁不到的从一品大员,多少人嫉妒着,多少双眼睛盯着?陈孝宗这些年愣是没让人从他这里揪出半点话头去对付陈孝祖。

    如今陈孝祖一人在京城,唯一的女儿又已经出嫁不在身边……

    陈孝宗看着陈景书叹了口气:“唉,我该让你留在那里过了年才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无奈道:“……父亲,二月我就要参加童试了。”

    过了年才走很有可能赶不上的好吗!

    陈孝宗又叹了口气:“你这回要是不中,真对不起你大伯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又是哪一出啊!

    好在这会儿说林如海府上送礼的来了。

    陈家既然与林家相交,自然过节时候送礼往来是少不了的,昨儿吴氏才刚打发人往林府送了东西,今日林如海府上来的人该是回礼的。

    陈景书眼睛一亮:“有没有单独给我的?有?那快叫人拿进来。”

    很快就有婆子取了两口箱子进来,除了笔墨纸砚之外,也就是一些书画了。

    陈景书对那些却都不在意,箱子刚放下他就忍不住急切的上前查找,很快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找到一本小册子。

    上头并黛玉的一段话:“昨日送来的诗文我已帮你改过,年后王先生若要检查,你可把这个给他看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翻了翻后头,果然见之前那些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惨不忍睹的诗已经大变模样。

    陈景书抱着诗册,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林妹妹简直天使!

    陈景书道:“已经去过了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点点头:“王先生那里说你一路辛苦,许你休息两日再开始上课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表示知道,又说:“其实这回来还有件事情想和父亲商量的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示意他说,陈景书道:“父亲还记得前几日来的那几个洋人吧?”

    陈孝宗点头:“那几个洋人我安排去做翻译了,怎么了?”

    卢克思等人比陈景书早出发几天,也一早到了扬州了,因陈景书早有信来,陈家自然有安排。

    陈孝宗倒是有趣,他们家常和洋人有交往,只是有些洋人的大晋话说的真的不咋地,这回得了卢克思三人,陈孝宗居然叫他们去做翻译了。

    陈景书一边想着自家爹可真会使唤人一边拿出本书递过去道:“我倒是觉得,比起做翻译,他们更有大用处呢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接过一看,却是一册陈景书自己归纳的洋人学问的实际应用问题,从水利到生产,皆有说明:“儿子这些日子倒也看了些洋人们的书,觉得他们有些学问还是有用的,既然如此,不用岂不是可惜,另外……儿子还有一重想法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不是迂腐的人,此时翻着书,他见识经验都远超陈景书,有些陈景书没想到的,在他眼里却是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在招手,这会让问道:“你若说用这些洋人做事,我看是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陈景书道:“父亲眼光高明,这些事情哪里需要我来说,父亲一看就已经清楚了,我倒是要说另一件事情呢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看着他,陈景书继续道:“那些洋人是来传教的,我想着,若是不给他们找点其他事情做,他们对我们家的事情恐怕也难上心,何况洋人的东西终究是洋人的,倒不如咱们自己学到手里踏实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的眼神动了动:“你想如何?”

    陈景书道:“咱们家是不缺钱的,往年扬州若遇上什么灾祸,出钱出粮,出人出力父亲从未含糊过,因而扬州百姓也都感念父亲之恩,只是这都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,何况平日里父亲也不做什么了,我想着,既如此,我们不如设一济养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之人。”

    陈孝宗道:“你的想法恐怕不止于此吧?”

    “父亲英明!”毫无新意的夸奖让陈孝宗瞪他一眼,陈景书也不在意,继续道:“我想着,年纪大了的也就罢了,正值壮年的,不如请人教他们点手艺,一则他们自己日后有生活的依靠,二则也不让咱们自己负担太重,另外就是,若有那些孤儿的,年纪小的不如就教他们读点书,不过三百千一类认识几个字罢了,若是学不成的,长到十几岁,也教他们学手艺,若有天分好家身清白的,或是要他们去学洋人的学问,或是……读书科举,不也都好么?”

    陈孝宗听着前面的倒还不在意,听到后面却是目光如剑般盯着陈景书:“学洋人的学问也就罢了,科举?”

    他的指尖敲了敲桌子,冷笑道:“你的盘算倒是大的很!”

    显然,陈孝宗一眼看穿陈景书暗地里的打算。

    对于陈景书来说,他既打算在日后做点改变,就知道历来做这些事情是不易的,可惜陈家人丁单薄,他并无可依仗的兄弟,就算大伯陈孝祖门生弟子无数,但那是陈孝祖的人脉,何况那些人的想法是不是沉迷在天朝上国之中,是不是古板迂腐,甚至……是不是和他要做的事情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,这都不好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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